《离雁孤星》第六章万夫莫敌及《离雁孤星》最新章节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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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离雁孤星  作者:上官鼎 书号:41093  时间:2017/9/18  字数:25698 
上一章   第六章 万夫莫敌    下一章 ( → )
  这时候,在秘之外,百步追魂姬文央的声音有如洪钟一般在石中回不已。

  “百步追魂!”

  “姬文央!”

  大家都在心中狂喊著,虽然大家都没有出声,究竟姬文央的威名在武林中已成了不可一世的大魔头。

  “小娃儿们不是要寻老姬的晦气吗?来啊,出来啊——”

  姬文央的声音嘹亮地回著。

  大家没有动静,黑暗中有一个人忽然大踏步向外走,众人立刻呵了一声,跟著那人向外走,微光下可看见那为首之人正是铁氏双侠的弟子铁广。

  众人随著他从多事老人所布的‘拉拉杂杂’阵中穿出,到了口,只见哗啦啦的大瀑布外,隐约可见到一个铁塔般的身躯,为首铁广走到水帘边上!不由自主地一停。

  翁白水冷笑了一声,说风凉话道:“咦!怎么不走啦?”

  艾锟哼了一下道:“翁兄你第一个出去吧。”

  翁白水往水帘外一探首,顿时噤声,反而倒退了一步。

  铁广冷笑道:“翁兄怕什么,姬文央又不会偷袭你的。”

  说著他一跃身形,呼的一声从水帘中穿了出去。

  姬丈央双手背在背后,仰首望着苍穹,对那鱼贯而出的天下英少瞧都不瞧一眼,直到全部人马——包括被唐剑宁点了道的王某人都站定了,他才大刺刺地道:“听说各位要寻多事老人的碴儿,据老夫所知多事老人为人最是热心义气不过,各位干么要寻他啦?”

  他说得好不轻松,就像要凭这句话就把这许多人打发似的,只听得人丛中一人哈哈笑道:“姬老前辈说得好不轻松自在,不错,多事老人是个热心义气的人,哈哈哈哈,热心,哼,义气,哼…”姬文央双目翻天,一字一字地道:“阁下是谁?”

  那人抗声道:“小可峨媚翁白水。”

  姬文央斜闭著一只眼睛,缓缓地道:“令师可是费青峰?”

  翁白水道:“那是家师未出家前的俗家名讳—”

  姬文央脸色一沉,喝断道:“费青峰这点才学也敢收子弟,那真是误人于弟之极了!”

  翁白水怒气膺,大声喝道:“老匹夫无礼,列位上啊—”

  他大喝一声,但是众人却是冷眼旁观,没有一个人动步,翁白水喊了一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不觉大窘。

  姬文央冷冷道:“你说多事老人与你峨嵋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你倒说说看—”

  翁白水一愕,姬文央道:“罢了.我替你说罢…”

  翁白水怒吼道:“你敢胡言语,你敢…”

  他急怒之下,再也顾不得畏惧,跃在空中就是一掌劈下!姬文央看都不看,猛可反手一掌拍出,眼看双掌就要相触,忽然之间,姬文央的手掌不知怎地一滑,那翁白水一掌落空,只听翁白水惊叫一声,扑跌了好几步才算拿定身形。

  姬文央翻了翻怪眼,缓缓地道:“世上善恶正之间原本难说得紧,有人虽然一生行事谨慎无误,可是也就难保他的心肠是怎么的,就那位翁大侠的尊师来说罢——”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个雄伟的声音喝道:“姬文央,你别先说这个,敢问家叔又有什么事得罪了你老人家,竟遭杀身之惨?”

  姬文央打量那人一眼,只见那人身高体润,好一派伟丈夫之姿,他冷冷道:“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道:“在下艾锟。”

  姬文央笑道:“原来是总舵主,艾兄弟前个月在江千屯浦上单剑赴宴,力挑太湖三霸,那一手干得真帅啊。”

  艾锟不吃了一惊,他在江单刀赴会之事乃是极秘密之举,怎么这姬文央竟能知晓?

  姬文央道:“你在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哈,那太湖三霸的师祖和我姓姬的有点情,太湖三霸前个月曾遣人求我出面替他撑,我老人家瞧这三个小子极不长进,便把他们给轰跑了,试想三霸与你艾老大势不两立.而如今艾兄弟你在此地,太湖那三个小子岂不变了怨鬼?”

  艾锟暗暗心惊,想道:“人言姬文央聪明绝世,今一看,果然如此。”

  他沉著嗓子,一字一字地道:“敢问大爷家叔艾季岗和多事老人恶,又犯了何罪。竟劳姬老前辈血洗他全家?”

  他强抑悲愤,静待姬文央的答覆。

  姬文央脸色斗然一沉.声音变得比冰还冷地道:“你去问艾季岗吧。”

  艾锟气得全身发抖,但他到底不愧为一方之雄,硬硬住怒气,平静地道:“那么艾锟只好向姬老前辈讨几招了。”

  姬文央脸色铁青,自杀气,但是忽然之间,他变得十分温和地对艾锟道:“艾兄弟你乃是少年豪杰,铁铮铮的好汉,前途末可限量。”

  他这话等于是点醒艾锟不要动手,枉送了性命,艾锟何等老江湖,那有听不出之理,但他只惨然一笑道:“血仇不可不报!”

  姬文央双目一睁,呼的一掌劈出,艾锟双掌一封,登时倒退三步。

  姬文央见他退时步履丝毫不,身形沉稳之极,不暗暗点头,艾锟一顿身形,双掌一错又攻了上来——

  只见他身摇如舟,掌出却是又快又重,场下全是天下高手,竟没有一人识得这是什么掌法!姬文央乃是一代宗师,一触之下,已知艾锟的掌法必是他自己创出来的,虽则许多地方不合拳理,但是起承转合之间,另有一番威力,他不暗暗称奇。

  折了数招,姬文央已知就里,暗道:“这姓艾的脑筋的确不坏.这等大杂会的怪掌真亏他想得出,只是要成大器,还须十年锻链。”

  只见他长啸一声,双掌斗然加疾,百步追魂何等能耐,只见他举手投足.莫不是制人死地的绝招,五招一过,艾锟已是险象环生,姬文央一掌挥出,忽觉一股柔和之劲和他掌心一碰,接著一股粘劲直传过来,竟然硬生把他拉左数寸。

  他心中惊道:“这是谁?竟有如此功力?”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光头青年和尚,笑容可掬地望着自己。

  他瞪了和尚一眼,那小和尚合什道:“小僧少林智能。”

  姬文央不仔细打量这新出武林的少林高手,从那圆胖胖的脸上看来,这小和尚至多也不过十七八岁,但是方才那一手内劲,少说也有二二十年的功力才办得到.他不暗叹后生可畏。

  智能和尚和艾锟相虽短,却是颇为融洽,他见到艾锟危险,又是少年子喜出风头,便出手挡了姬文央一招。

  姬文央歪嘴角笑道:“小和尚好深的功力。”

  智能听姬文央捧他一句,不觉心花怒放,他年纪太幼,当年多事老人与姬文央和少林结怨时,他还在妈妈肚子里,是以对于姬文央并无什么恶劣的印象,这一下心中一乐,想到对方乃是天下公认的武林怪杰,开口就捧了自己一记,不愈来愈乐.差点连到这里的来意都忘了,还好他头脑快,一转念又回到现实,便嘻嘻地道:“姬老前辈乃是武林泰斗人物,何不与敝寺捐弃前恶,老前辈花个几两银子,买个石狮赔给咱们当家的…”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不笑了起来,若是旁人如此说法,姬文央定然大怒,但是此时姬文央祗微微笑了一笑道:“小和尚想得倒梃美。”

  那翁白水乃是机伶百出之人,碰上这等机会!如何不乘机挑拨一下,当下冷声道:“好个少林名徒,若是智能和尚你要和姓姬的化敌为友,便只管走着瞧便了,恕我姓翁的可不奉陪。”

  此言一出,众人倒是一楞,有些头脑简单的便当真以为智能和尚要和姬文央化敌为友了,艾锟连忙哈哈一笑道:“翁兄说的什么话?”

  翁白水冷笑道:“我说的什么话?你问人家少林大和尚不就得啦。”

  智能不愠道:“姓翁的,小心我揍你。”

  众人见他光头一幌.脸凶霸霸的模样,又不笑了起来,姬文央忽地大喝一声:“都与我住嘴。”

  他从出现到现在,虽然装得很是轻松自在,实则一直在注意寻找多事老人和唐剑宁的踪迹,另一方面又在暗暗担心,因为他的‘六焘功’被常败翁沈百波破去之后,如是对方大夥儿一齐合攻,他也自觉不是敌手,是以他希望一举能镇住这其中首脑人物,旁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的了。

  智能和尚被姬文央一声大喝,倒把脑袋中七八糟的胡思想喝去了大半,他斗然想起临离少林时,师尊对他说到姬文央时的那付严重的模样,他不摸了摸光头,暗道:“这姓姬乃是个大魔头,万万不可与他打交道。”

  于是他跳将起来,当就是一拳打出,姬文央只觉风一,他瞧也不用瞧便知是少林大力金刚掌到了,不由精神一凛,反手拍出一掌。

  只见掌势如山,身法如电,智能和尚施出大力金刚掌法,招招如刀似斧,而姬文央更如神出鬼没,身法之妙,令人叹为观止。

  那少林大力金刚掌乃是费力极钜的一种内家掌法,一般说来,非有数十年内家造诣不能臻此,是以一般人提到大力金刚掌,立刻就令人联想到精神奕奕的少林老和尚,而这时在智能和尚手下施出,居然招招力大功深,而他却是朱齿白,面如满月,委实是百年来武林中未有之事。

  姬文央和他拆了十多招,喝声:“好掌法!”

  蓦地身形一变,双掌翻飞如剪.智能此时若是立刻换为以轻灵取胜的掌法,必然能够应付得下,但他却拗然地仍然硬以大力金刚掌应敌,只看得周围列位高手口瞪目呆!面面相觎。

  姬文央左掌横抱,右掌直劈,智能硬挡一记,姬文央再劈两掌!他心中忽然一动,收了两分力道,只此一迟疑,一股强韧无比力道袭了进来.姬文央击掌一碰,立觉那股力道一卷一弹之间,又增加了几分,他大吃一惊掌上内力暴涌而出,但是那股韧力却在突然之间失却踪迹,姬文央闷哼一声,使出千斤坠的功力,那即将倾倒的身形霎时纹风不动,只是双足在地上深深地陷入了数寸!

  姬文央深了一口气,他暗问自己:“这人是谁?是谁会有如此功力?”

  于是他铁塔般的身子缓缓转了过来,虎目张望处,只见一个年轻道士沉稳地站在三步之外。

  那道士稽首为礼,正待开口,姬文央已道:“道士,想来你必就是丘九渊了。”

  青年道士道:“武当第十九代弟子丘九渊奉恩师之命谨祝姬施主长命百岁。”

  姬文央呵呵大笑:“放心放心,我姬老儿向长得紧!绝不至于等不到你那师父来报一掌之仇,哈哈,倒是覆上你师父,请他多多保重为要。”

  丘九渊丝毫不动怒气,微微颔首,把姬文央的讥骂之辞一句句全当金玉良言般记在心中。

  姬文央暗暗心惊;想道:“天下武林当真是人才辈出,这小道士年纪轻轻,竟尔功力深厚如此,而且稳厚沉著,稳稳已有一派小宗师的味道。”

  那少林寺的小和尚智能嚷道:“姬文央.咱们还没有打完—”

  姬文央冷笑道:“好吧,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话声方了,他便一边一掌拍出,丘九渊双掌翻飞,施出武当的十八路长拳,这十八路长拳乃是天下普通的拳招,凡是江湖卖解的普通武师,多半都会个几手,众人见丘九渊一出手,全是大家之又!俗不可耐的招式,不齐声惊咦起来。

  但是五招一过,众人便停下了喧嘈,原来丘九渊面色凛重之极,虽是那凡俗普通已极招式,但是他一举手一投足,莫不暗含威力,连姬文央这等高手,也是十分慎重地接丘九渊之招式,于是众人顿时静了下来。

  十招一过,众人全看出了道理,他们这才发觉平江湖上所见的武当长拳不过是个套空架子罢了,真正的长拳原来竟是如此厉害,只见丘九渊从那最平凡的招式中发出威力,委实打得顾盼生姿。

  姬文央拆到第十五招上,蓦然大喝一声,使出了名闻天下的掌法。

  只见他怪招连出,无一招不是从敌人防不可防之间漏攻进来;丘九渊和智能和尚在心中同时暗呼道:“百步追魂掌!”

  在众人的心中也同时如此喊著,数十年来.多少成名英雄折在这套掌法上,大家都不自由主地睁圆了眼睛注视著姬文央的一举一动。

  丘九渊和智能和尚是代表著武当和少林这两大宗派的新血轮,武林中对他们的前途寄有无限的希望,这时天下英雄要看这一对青年高手如何在姬文央的手底下进招!

  只见拳风渐劲,丘九渊和智能各自施出了十成功夫,姬文央的百步追魂掌已施到第卅招上,从师辈的口中他们知道,姬文央那无坚不摧的古怪施劲就要发出了,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变为七分发三分收。

  但是匆匆数招过后,姬文央依然没有发出那劲怪功,两人一则以惊,一则更是提心吊胆。

  但是他们那里又料得到不可一世的姬文央那身‘六葆功’已被常败翁沈百波一指破去了。

  姬文央知道这两人是这其中最厉害的人物,于是他不能再拖延,大喝一声,双掌同时联发!

  丘人渊和智能和尚同时觉得手上大震,不由一齐向后退了两步,就在此时,一个冷傲无比的声音从姬文央的背后响起:“姓姬的住手!”

  姬文央料不到这里面还有人敢如此称呼自己,他不缓缓转过身来,抬眼一望,只见一个白哲俊美的公子。

  姬文央面寒如冰,目凶光,一字一字地道:“你是什么人?”

  那公子也毫不相让地道:“在下姓铁,世居天山!”

  姬文央心头猛然一震,天山铁氏是何等威名,这兄弟两人世居关外天山.一身武功深得不可测,中原之事向不相干,只有当年和常败翁沈百波一战,结果把常败翁打得身败名裂,从此天山铁氏之名,威震武林。

  姬文央心中虽惊,但他却狂傲无比地扭转头来,‘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冷冷哼了一声。

  铁广双掌一扬,大声道:“姓姬的此举可是对家父不敬?”

  姬文央呵呵大笑道:“是便怎样,你尽管叫你老子来吧,看我姬文央可有一丝含糊。”

  铁广怒哼一声,当便是一掌劈到,姬文央身形不动,当一扬一立,一股劲道发出,那铁广只觉身形斗然不稳,猛然向前冲跌两步,方始站住身形。

  这一下好不神奇,铁广骇得暗暗吐舌,而姬文央却转头将武当丘九渊道:“小道士,这一招可是学你的。”

  原来方才丘九渊施出这种劲道使姬文央险些栽了一个跟斗。姬文央是一代宗师,立刻明白其中妙理,照样对铁广施了一招。

  丘九渊吃了一惊,暗道:“难怪人道姬文央天纵奇才,果真是过目不忘,只在一招之间,就把我那‘沾衣十八跌’的功夫给学去啦,以后可千万得小心应付——”

  姬文央收敛了嘴角上的笑容,对铁广发道:“姓铁的,上啊!”铁广身形暴起,双掌一左一右打出,这乃是天山铁氏的著名掌法‘大漠鹰爪功’,只见他掌指似拍似抓,大异中原武林中的鹰爪功,姬文央精神一凛,心知这小子虽则狂傲.看来确是得了他父亲的真传,举掌抢攻!

  众人只觉眼前一阵花,姬文央和铁广已自对了十招,那身法之快.使周围这许多高手都觉骇然。

  只见那铁广斗然之间长啸一声,身形如一只大鹰一般飞在空中,突然猛降下来,十指曲踞如钩,那下落之快,令人乍舌不已。

  众人虽未见过,但也都猜到这必就是铁家著名的‘惊天一博’了。只见姬文央也是冷哼一声,身形猛然钉立,双掌一一吐,然后突然就旋转起来,而那铁广却不知怎的被弹出一文之外,面色铁青地站在地上。

  众人到此方始见著姬文央的真功夫,百步追魂掌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道,众人在心中都不起了一丝寒意!

  姬文央冷笑道:“‘惊天一搏’也不过尔尔。”

  铁广一言不发,居然又是一跃而起,依样划葫芦地重施‘惊天一博’,姬文央双眉一皱,仍是一掌封出——

  只见铁广一把下抓,方一接触姬文央之掌风!却借劲再度腾空而起,依然是一招‘惊天一搏’,只是一起一落,力道又增强了几分!

  姬文央冷笑一声.暗道:“我若施出那‘六颉功’,管叫你立时横尸地上。”

  但是当他手一抬,他立刻意识到‘六焘功’已经被破去了,永远不再属于姓姬的了—

  废然长叹才兴,他立刻又傲然地想到:“便是不用六焘功.打发这几个杂还有问题吗?”

  于是他举掌再度一击!

  呼的一声,铁广又一次腾空而起,这次飞得更高,落得更快,众人虽是好手,也是头一次看到这般击势,不觉齐声吼叫起来——

  只见眼前一花,姬文央长臂暴张.接著铁广一声闷哼,身躯如断线风筝一般直飞出数丈,众人呆了半响,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姬文央双手负在背后,双目上翻,望着天空悠悠云霄,脸上一片冰冷,没有丝毫表情。

  铁广张口想说话,话未出声,却已先哇的一声出一口鲜血,姬文央却是望都不望一眼,铁广努力调匀了呼吸,脸上肌搐,正要开口,忽闻得一个宏亮的声音道:“铁兄青山不改,绿水长,只要姓姬不死,还愁没有机会报这一掌之仇吗?”

  铁广缓缓把目光望过去,只见发话著正是武当的丘九渊。

  丘九渊年纪轻轻,内功却是湛之极,这句话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地在山峦间漾著,枭枭不绝,而这句话,每个字却是更响亮地在铁广的脑海中漾.他像是猛然惊醒,深深了一口气,突然变得无比冷静地,姬文央道:“姬老前辈.这笔账咱们记下了!”

  说罢又向众人作了一揖,头也不回地去了。

  铁广的身手高强无比,但是众人却没有一人看清姬文央是如何伤他的,这不使众人心中更加增了几分畏意。

  姬文央表面看来冷静无比,其实他此时正焦急万分的地环目四顾,希望找到多事老人和唐剑宁的人,但是却始终不见他们出现,他深一口真气,又觉渐渐有些不行了,心中不由更急。

  只因他被常败翁所伤,原须三天休养方得痊愈,但是他只在第二天上便奔著赶来,内伤并未痊愈!是以此刻已有一些不对劲了。

  那边众人也是一阵出奇地静,忽然一个高大的身躯走上前来.一拍丘九渊的肩膀道:“丘道长.咱们上去试一试——”

  众人看时,正是崂山一鹤林钱塘。

  丘九渊微微点了点首,两人一跃而出,姬文央眼睛微瞥,便知他们是存心要和自己耗上了,他心想:“难道我姬文央真要送命在这批小鬼手上?”

  他再也不敢逞强,一上手就是‘百步追魂掌’中最深诡奇的招式,只见他双掌飞,两足如剪,远远望去只是一片模糊的动作,才过十招,只见他一掌突出,拍在林钱塘的肩上,丘九渊连忙一脚踢起来救,却被他横里一掌怪抹,拂过丘九渊的脚踝!

  林钱塘功力深厚,左肩猛可一沉,化去大部力道.但也觉得如中铁锺,丘九渊也觉脚踝上热辣辣的,两人一齐退了三步。

  这一来众人大为震骇,姬文央看来是愈战愈强,除了大家一涌而上外,只怕难以得胜,但是大家究竟都成了名的人物,尤其都是年轻高手,谁也不愿为此丢人之事,一时之间,反倒愕住了。

  姬文央只觉腹之间血气翻腾,有说不出的难过!但他不得不装著毫不在乎的样子硬硬撑住ˉˉ

  丘九渊长叹一口气道:“姬老前辈手下留情,丘某今再也无颜打下去,只是师门之仇,总得有清算之!”

  说著他向众人稽首道:“恕贫道要先行一步了。”

  众人中原就有人早萌退意,只是一方面碍于颜面,一方面对那传说中的‘百朱果’仍有几分留恋,这时见丘九渊一走,立刻有人跟著要打退堂鼓了。

  姬文央此刻反倒希望他们快快退走,那智能和尚因为出山之际,少林方丈就一再嘱咐他一切行事要小心谨慎,莫要坠了少林的威风,但是主持方丈也知道这小和尚椎气尚重,只怕难以处理得当,是以曾命他一切以武当派弟子的行动为准则,因为武当少林齐名天下,只要武当弟子能做的事,少林弟子做了必不至丢脸,智能对那什么‘百朱果’是毫无兴趣,这时见丘九渊走了,心中一急,招呼也不打一个,一把扯住艾锟飞纵过去,口中大叫道:“丘道兄,稍等片刻!”

  艾锟用力一挣,却被智能抓得十分紧,他又好气又好笑,被智能和尚拖著追上丘九渊而去了。

  这一来得众人哭笑不得,那翁白水一见形势不对.大喝一声:“咱们冲!”

  便向姬文央那方向冲将过去,大夥儿被他这一吼,立刻不辨就里地跟著冲了过去,岂料姬文央却是侧身一闪,让他们顺利地冲了下去——

  当最后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姬文央的视界里时,他喟然长叹一声,再也支持不住,一跤趺坐下来,虽然姬文央的名头丝毫未坠,但是今姬文央是彻底地败了ˉˉ尽管江湖上不会有人知道的!

  他勉力提气精神来,大声喊道:“华老儿——唐剑宁——”

  但是他立时感到真气涣散,因此他的声音只怕连千丈外都传送不到,于是他只好盘膝坐下,深一口气,运功起来。

  此时,让我们把时间倒推向前,当姬文央刚出现的时候,在那秘之中——

  多事老人蹲下身去,想拔出翻板右下角的小刀子,他明知就是拔得出来,要开翻板也不容易,因为石道中的机关,‘三丈青’已朽坏了。但只要剑宁当时把刀子下去时,刀锋末伤及翻板两端与石壁相连的机关,那么姬文央仍有进入石的可能。

  但当时剑宁虽是轻轻一,而丝毫不懂武功的多事老人可惨了,咬紧牙关也拔不动分毫。

  其实多事老人早已知道,那一把刀子已把机关破了,否则他当时不过随手一碰,已翻入石壁内,而外面这许多高手,却化费尽了心思,也不能办到。

  须知外面那些人中,也有天山铁氏之后的机关高手,这机关的巧妙,谅他研究些时也必定能了然于心了。

  多事老人知道想拔出刀子已是无望,而他也不敢大声叫喊,以免分了姬文央的神,而连累了他。

  多事老人大都是喜欢多管闲事的,而只要事不关已可绝不含糊,何况多事老人与姬文央有整十年的情,两人早已心会神合,否则姬文央也不会扶伤而来驰援了。

  多事老人只得把耳朵紧贴着石壁,希望能听出外面的动静,但奇怪的很,竟是静悄悄的,彷佛连鬼都没有一个。

  而中也是静悄悄的,那快将烧尽的火摺子,兀自懒散地发出黄沉沉的光芒,照著多事老人那严肃的面容,更使人感觉到一丝异然的压力。

  多事老人肃然了,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放缓了呼吸,以免分扰了自己的心神。

  他知道,意外的沉静,尤其是在一触即发的时候,只是象徵著暴风雨的来临。

  无疑地,雁山上这扑朔离的大石里,正蕴让著一个鬼哭神号的大战,而他——多事老人的命运,却完全决定于今

  假如姬文央落败了,多事老人将无地容身,因为只有姬文央才肯为一个手无缚之力的他而得罪天下人,也因为姬文央威名不坠,多事老人才能优游至今,多事老人的生命线,是全然系之于姬文央身上的。

  而姬文央正是与他一壁之隔,以负伤之残躯,对抗武林下一辈的全体华的那一个人。

  假如多事老人是为此而愁的话,那么他就不成其为多事老人,也不能算是深得姬文央之心的唯一的人了。

  他此刻的内心是焦急的,不过,只是为了一件事,他懊丧地道:“老儿,老儿,你们眼福真是太差,姬老鬼有二十年没大战过,这下既已裁在沈百波的手里,我正想看看他除了六焘功之外,还有什么名堂没有,偏偏作茧自缚,你说气死人不气死人?”

  说著狠狠地用手捶了一下石壁,但那石壁却像是嘲笑他似地,丝毫不为所动,而他的手却震得隐隐作痛。

  多事老人抬头瞪著这数人高的大石壁,哺喃地咒道:“你这等无知顽石又有什么神气,还不是听我布阵的摆布,凭你这脑筋,能有什么作为?”

  说著一顿,然后自我解嘲似地指著石壁大骂道:“你看,我要你不动,你就动弹不得!”

  那石壁当然不为说话,但石道深处却冷冷不绝地传了回声道:“凭你这脑筋,能有什么作为?你看,我要你不动,你就动弹不得!”

  它们清晰地钻入了多事老人的耳朵,多事老人啼笑皆非,因为这话正好可以用来反骂自己。

  多事老人顿足道:“算我倒霉,我才懒得和你这‘顽石不化’的家伙计较!”

  不久,传来的回音,彷佛又是反相讥:“算我倒霉,我才懒得和你这‘顽石不化’的家伙计较。”

  多事老人素以推理能力自负,而且他这方面也确实驾乎一般人之上,要不然,他怎能在阵图上有如此深的造诣?

  因此,他忍无可忍了。

  因为,他竟被一块顽石讥为‘顽石不化’,况且,这块大石是一个阵图的机关。

  假如七岁学童的读书,是被人强迫的话,那么七十岁老夫子的用功,应是多少出于目愿的了。

  学者对于所学的东西,本能上有竞争的意念,这种与学问相竞争的意念,是足以解释皓首穷儒何以会埋首群经而且还津津有味的了。

  多事老人的专长是阵图学,而他终生研究的目的亦在于此,但现实却是讽刺的——他竟受困于‘天残地缺阵’中,而且更有过之者都是自茧自缚。

  他愤怒了,他的心之中,有一股英豪之气在迫他开口说:“你这天残地缺阵有什么了不起?看我不把你破了才怪!”

  但在他将要开口的一刹那,他又嗫嚅了,然后,他的意志迅速地瓦解冰消,他气地自言自语地道:“这鬼阵图!”

  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他不见得能安然走出这阵。

  假如是纸上谈兵,或者仅从学理上来研究,他仍是有成功的希望,但目前的困难是,一旦面临到现实,没有自卫能力的他,如何才能不被阵中的机关所伤?

  ‘天残地缺图’的布阵原理是‘一波三折’,而要贯穿此阵至少要过八十一关,即是有二十七种狠毒的机关须要克服。

  而他不过很侥幸地躲过了一关。

  要回头走吗?却被自己绝了归路,此外,要不回头而且也不需穿阵图,也有捷径,但一来他手上的图残缺不全,二来如此到处横穿很可能会失方向的。

  他身上也有小型的罗盘,这是方舆家们常用的一种,但是,用这手掌大的仪器,能否达成这种繁重的任务,是颇成问题的。

  他竭力想镇定自己,他对自己说道:“放心,姬老鬼不等我出来,是不会动手的。”

  但他又迅速地回驳自己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于是,他叹息了,他喟然地说:“命中没得眼福,那年想看摩云客和姬老鬼打架不成,不料今这场热闹又凑不上,唉!”

  提到摩云客,他自然地连想到了唐剑宁,一想到唐剑宁,他心中便起了一丝疑惑,他想:“不好,莫非是这小子已把百朱果给食了,要不然怎么还不出来。”

  他心中又急又恐,因为,食百朱果要费一道手续,不是像猪八戒人参莫似地就可以了。

  他急急忙忙,连跌带滚地往那‘雁之居’的右里奔去,才转了二弯偏偏在这个关头,那烧得本暗淡已极的火摺子,却无声地烧尽而熄灭了。

  这下多事老人可苦了。因为骤然来临的黑暗,迫使他驻了半天神,才能看清楚近身之物,他人最仔细,不敢靠著墙壁摸索,生恐又翻进另外一条密道去。

  但这石道虽经过人工开凿,仍不免凸凹不平,而且又多石钟石之类。那尖锐的石笋刺在人身上也不是好玩的。

  所以多事老人变成多难老人了,其实多管闲事的人一定多灾多难,这倒也是千古不易之理。

  他急得扯大了嗓子叫道:“小子,你死了没有?”

  但甬道中除了他那怪声怪气的腔调之外,只有阵阵呼呼的冷风,吹得多事老人心中直打抖。

  他摸索了半响,摔了几个跟斗,才摸进了原先那石室之内。他一走入石室,便觉风更盛,通体生凉。

  黑暗之中,他全神贯注,依稀可见室中之物,但也不过是离身数尺之内,他灵机一动,自怀中胡乱地摸出了一个小硫磺散弹子,信手一甩,便见到弹子触及石壁之处,冒起了一丝火光!

  这弹子本是四川唐家的狠毒暗器,不料今却成了照明灯了。

  籍著这迅刻即逝的黄绿色的火焰,多事老人那双富于世故的老眼,已更迅速地打了个转,把室中的情势瞥了一眼。

  他骇然了,因为室中竟没有唐剑宁的影子,而方才盘坐在大石中的骨骸也被人移去了。

  雁五子的遗体也不见了,而大石前三尺的土地上,却有个一个新坟的痕迹。多事老人见状微笑着:“这小子也乾脆。”

  多事老人暗暗夸许唐剑宁的忠厚,而为逐出门墙的五个师兄收埋骸骨。但他并不知道,大石上盘腿而坐的那人是谁,还以为剑宁一并给他埋了。

  不过,赞许是次要的,唐剑宁跑到那里去了,却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多事老人既已瞥见正对著石室入口的那右壁,已自打开了一扇小门,心中虽是惊疑剑宁如何能识得此机关,但也只得凭方才一瞥的印象,抖抖颤颤摸将过去。

  他虽是大胆,但也绝不轻率。当他正要凑近那小门时,他心中忽然起了个飞快而且可怕的念头,他想:“万一姓唐的是被人家宰了怎么办?我回身跑,还是硬了头皮闯进去的?”

  但他略为踌躇之后,也顾不得那门中吹来的风,探首大吼道:“小娃子,你在那里?”

  他迅速地贴身在门旁的石壁上,以防中人的突袭,但那阴沉的山中,他只听到冷冷不绝的回音,震得他两耳发聋。

  他等了半响又不见动静,不好奇之心大起,他喃喃自语道:“得了,小子,看我不叫你显出原形来。”

  他跷起脚尖,轻快地跃进门去,彷佛是来偷东西吃的猴子。他怕受到袭击,这一跃是用了全力。

  但他脚还未落地,便觉眼前一黑,他本来便看不清楚里面怎会是黑漆漆的,这下才知道这石门作得也古怪,近门而立的竟是一块青叶斑剥的大石块,也难怪方才他看不到石门中的诸物了。

  可是这时看清楚了也是乾着急,他忙把两手向石壁上拍去,想阻住去势,但这石壁上的青苔是何等滑手,他只觉两手往上滑去,便连哎唷也来不及叫一声,自已跌了个四脚朝天。

  多事老人不由大怒,便自称是机关老祖师,便连这天残地缺阵中前三道机关之难,他也破去,但那想到这下会栽在这不是机关的‘机关’上,真是想骂也骂不出口来。

  他强忍住自己将要出口的怒言,因为,他只有哑子吃黄莲,自认霉算了,否则传到江湖中岂不是笑话?

  他平生最善于作他人,当然知道被作者的心里,于是,他手脚并施地从地上爬起来。股隐隐作痛,便连脊骨也彷佛趺断了似地,有点麻木,他连连用手著伤此处,缓缓而自我解嘲似地道:“老了,眼睛不行了啦!”

  忽然,他身边有人微微笑道:“老前辈一点都不老!”

  他大吃一惊,但装得不为所动似地,猛然转了个九十度,见到果然是剑宁,知道他已把自己的窘相都看了去,只得也淡淡地笑道:“小子眼力真不错,也蛮机警的,我一试就知道了。”

  其实他方才这顿穷吼,连聋子都会闻声而出,更遑论机警与否了。

  剑宁知道多事老人最看重一个‘名’宇,嘴巴硬的紧,场面话是会说的,也只得由他。剑宁这人虽是孤僻,但却很是忠厚,因此只随意地哦了一声。

  那知他这一哦多事老人反而窘极,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个适当的话题,他郑重其事地道,以强调他来找我剑宁的目的:“那东西呢?你吃了没有?”

  剑宁严肃地说:“我考虑的结果,我不能坐享他人之成…”

  多事老人哈哈大笑地接下去说道:“小于德薄能鲜,无功安以受惠,是不是?”

  剑宁本要说的话,竟被这江湖上的老油子一语点穿,这次轮到他脸红了,他呐内地道:“老前辈?”

  他的语意中,有著几分的惊讶。

  多事老人拍拍他的肩膀,仔细地端祥他那良善的面容,然后,他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小娃子,老天吃得盐比你吃得米还要多,你这点鬼心肠,我看不穿还像话?”

  他这付硬装出来的老气横秋的样子,倒反把剑宁逗得笑出声来。

  但多事老人却脸色一寒道:“小子你要是婆婆妈妈的,外面姬老鬼和人家拚命,你我好意思袖手旁观?还不快把这玩意儿服了,你也能够上一手。”

  剑宁迟疑了一会儿,多事老人不耐烦地拍拍地一肩膀道:“小子快领了我回原先的石室去,让我来教你吃法,要不然反被这玩意儿害死了可划不来。”

  剑宁无奈何地照着做了。

  多事老人和剑宁回到雁老人坐化的那块大石的后面,多事老人低下脸去,张眼一瞧,见到那大石后面近地一尺之处,被剑宁用剑挖了个拳头大的里面端端正正地放著一个鲜红惹人的果子。

  剑宁笑着解释道:“老前辈,我怕这果子离了泉太远便会毁了,所以,所以…”

  多事老人把头微微地打了个圆圈儿道:“孺子可教也,但饶是如此,效力也打个折扣。”

  他说到得意处,伸手便去拿,但见他右手猛地往后一缩,全身弹起,好像被蛇噬了一口似地,呀呀痛叫。

  剑宁大惊,多事老人忍著痛道:“冷死人了。”

  原来地心这般寒泉,全靠有一层石质阻著,因此威力才不会发挥出来,而剑宁把石上挖进去了一个深,虽未穿,但这中的寒冷又何止数倍于外?

  只因创宁是少壮纯之体,而且内功又有些火候,当时放果子进去的时候,虽然觉得中更凉些,但也没受太大的损伤,而多事老人既不会武功,而又年老气衰,体内的气如何能阻挡这股气,当然要大吃其亏了。

  剑宁见他右手掌都冻得发青了,心中觉得十分奇怪,因为剑宁自己感觉不出这股泉的可怕。

  多事老人连连用嘴呵著右手,剑宁双手搭在他右腕上,忍住自己的伤痛,勉力把体内热气灌输给他。

  不多时,多事老人的右手掌渐渐有血了,他老兄危关一过,精神又来了,这时才骂道:“好小子,你倒想得出这鬼名堂来整我,其实到底差了一筹,你看,老夫稍为耍了一点小计,又哄出你多少内力,哈哈!羊出在羊身上,一点也不错。”

  剑宁觉得此老真是死要脸皮,只怕这也是武林中人恨他的一个理由,但他明知多事老人是说的亏心话,自己又不能反斥他,所以一时之间倒反没话说了。

  其实方才剑宁在隔壁他所发现的小石道中,也有所新的发现,他本要告诉多事老人,但苦无机会,这时正是时候,那知他正想开口之际,多事老人却又大声叱骂道:“小子,你还不把这果子给拿出来,难道要老夫陪你困死在这石里不成?”

  敢情多事老人是缺不得一个武林中高手作伴,否则那能破掉这些机关?而事实上剑宁也离不开这老家伙,否则他武功再高,还是走不出这‘天残地缺阵’去。

  他们是共生的,必须互相合作才能生存。

  人类必有求生的望,尤其是一个正要获得生命乐趣的青年——唐剑宁,和另一个生命中充了乐趣的人——善于作人的多事老人,他们的求生望最盛。

  但是,他们生存的机会是决定于唐剑宁武功的高低,所以道理上说,负伤的唐剑宁应该服掉这宝果。

  这不是为了剑宁,而是为了两人间共同的利益。多事老人最善于推理,他当然比剑宁更了解这点的重要。

  这就是何以剑宁自己不急,而多事老人却乾着急的理由了。

  多事老人又督促他道:“小子,姬老鬼伤还没好,恐怕撑不下去啦!快点。”

  剑宁不知吃好还是不吃好,心中实在拿不定主意,多事老人知道青年人不能权衡利害得失,徒然空言义现,也不待他多想,便带著吩咐的口气道:“小子,你怏爬上石头上去,盘腿而坐,就像平常练功的姿势。”

  原来这是推销员的技巧,他不先问你要不要买,而是问你决定买那一个。

  剑宁照著他的话做了,只觉体下一股凉之气,缓缓上升,心中大惊,正要强自运功把这外侵的气排出。不料多事老人道:“小子,快把百朱果含在口中,千万不要咬破,等到我要你咬的时候,你再咬破好了。”

  剑宁点点头,表示听清楚了。

  多事老人见他要运功抵御寒气,忙咧著嘴吼道:“小子,你快运气把寒气导人体内,假如抵受不住了,便点点头通知我。”

  剑宁虽是不知将寒气导入体内有何用意,但也只得把真气逆运。多事老人慎重其事地守在他身旁,却冷得牙关不时打抖。

  剑宁感觉得那股寒随著自己的真气前进,他感觉到体内各大要脉有如冰冻地一般,他渐渐麻木了。

  寒意有若泻地的水银,缓缓地注入他的全身。他徐徐地以真气带引著寒气前进,他不敢太急切,因为,这地心泉的威力是惊人的,而他还有内伤,他有些害怕,他怕自己会突然地失去知觉,甚至连呼吸都来不及。

  剑宁生长在海滨,他尝过严冬游泳的味道,那冷冽的海水浸著皮肤,使人有著不意识的战栗。

  而他现在正觉得自己是处身在冰冷的海水中,那股寒意徐缓地在体内上升,正如他渐渐地在海水中下沉一样。

  他忍不住了,他想大喊出声,但口中含著的百朱果却阻住了他的声音,于是,他一再地强制著自己。

  意志的力量是惊人的——

  练武者的胜负之心便是他们意志的原动力,剑宁是嗜武的,每一个喜学武功的人,没有不渴望着进步的。虽然有时这进步并非意味著个人今后的幸福。

  于是,剑宁以理想来鼓舞自己,来使自己克服住寒气带来的伤痛。

  但是,意志也竟然失效了,因为,此时他的痛苦是超过一切的,就是‘天下第一’这四个字,也不能使他忘却这一刹那的苦难。

  多事老人并不比剑宁好受,因为,他知道这一刹那将是今后武林运数所在,剑宁是只许胜不许败的。

  百朱果千年一遇,一千年,是一般多么漫长的岁月啊!

  他盯视着剑宁的脸色,黑暗中看得并不清楚,于是他咀咒了,他恨自已不懂武功,否则只要以自己的内力助他,便能成功了。

  其实天下任何一个武者,都不会助他人服百朱果,否则,他便是没有得失之,而没有得失之心的人,不能称之为武者,这几乎是一个真理。他觉得内部压力迅速地增强了,那股寒气在迫著他的心,伤口的痛苦变得更为剧烈,好像有千万支的利刃在绞制著他一般。

  多事老人也明白自己这叹恨是多馀的,但常人到了爱莫能助的时候,总不免要顿足三叹,为士扼腕抱憾不已的。

  何况他又是如此爱管闲事的人?

  他见到剑宁的双眼痛苦地眨著,他知道此时剑宁的痛苦是无与伦比的,地心寒气在剑宁体内运转著,而且仍源源不绝地进入剑宁的体内,人是血之躯,不是岩石,并不能冷暖自如的。

  多事老人惊讶了,因为剑宁的脸色都已变得铁青,自眉毛以下,几乎与背后长著磋峨的石壁一样。

  这象徵著气已攻至脑部,这般痛苦决不是一个青年人如唐剑宁能抵御的,但他却奇迹似地能克制住了。

  这是何等坚强的毅力!

  但多事老人也知道,剑宁的意志已面临崩溃了,正如长距离的赛跑,最后的冲刺是最难的。

  那青色的脸色,一分一分地上移著,忽然,它停止了。石空中一片死寂,只有两个人的轻微的呼吸声。

  多事老人知道剑宁已失去自我挖制的能力,而此时距发际只有半寸——青斑已上涌到前额的中间了。

  他知道,这是最后关头,假如成功了,那么终剑宁之身,武林中将有共主。否则失败了,他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剑宁一但松了真力,这般寒气将迅速地侵入他全身,每一丝,它能使人体麻痹,而现在更有过者,寒气会冲入脑中,使剑宁成为一个终身瘫痪的残废者。

  在事前,剑宁没有问及这类的后果,而多事老人也不告诉他,以免分了他的神,而使他有后顾之忧。但现在,多事老人踌躇了,假如剑宁失败了,他在道义上将要负全部的责任。

  多事老人知道如何助他,他没有把握,但此时非动手不可了。

  他忙爬到剑宁身旁,对准剑宁的耳边,用右手食指那尖长的指甲拧住剑宁的人中,同时大吼一声。

  剑宁的眼色本是没有神采的,额上结著颗颗珍珠般的冷汗,呼吸几乎停顿的,他感觉到心中有些麻痹的感觉,他想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支持不住了,但连这一点力量都没有。

  正在这时,他感觉到多事老人的行动了。

  人中上的刺痛以及耳际的暴喝,使他瞿然一惊,这一惊使他回复到了现实,他的意志恢复了,真气又集中了。

  终于,青纹已到了他的发际。

  多事老人大喊一声:“咬!”

  其实也不用多事老人来关照,因为此时寒气既已聚顶,通体的肌骨都必定回复到自然的位置,剑宁的牙关自然会闭合了。

  他的舌头木能地抖动著,喉头也本能地收缩著,于是,他在极端无意识的情况下,服了比琼浆还宝贵的百朱果的汁

  刚之气,迅速地在他的体内扩延著,要不是已有气相抗,那热也会把人烘热得死过去。

  凉意渐渐地退却了,天地之间的二宝在他体内会著,剑宁疲乏地倒在大石上,但脸色却渐渐地红了。

  石室中有著令人窒息的沉寂。忽然,黑暗中,有著一个木然的声调在唱著:“一谓之中,百朱果显神通。”

  那是多事老人在唱著,他的声音是缓慢而单调的。

  风渐渐地息灭了,大约是地上的气已去的原故。

  石室中嗡嗡不绝地回响著:“一谓之中。”

  “百朱果显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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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山脉中,万山重叠,群毕拔翠,时有飞瀑匹练,自千丈高飞垂而下,所谓铁板铜琶也不过如此。

  在一个数十尺宽的大瀑布下,是一个半方里许的湖沼,湖沼旁边也有十来户山居的人家。

  在这小小的山村外面,也就是紧贴着瀑布下面之处,是一个破败的小‘山社’—供土地神的庙。

  夜静静地俯视著大地,时而鼓动她的扇子,吹起了清凉的夜风,轰隆隆的水声,加上漾不已的湖面,在皎洁的月光下,楼成了一幅如锦般的画面。

  在这废置已久的土地庙内,尘埃几乎是占有了全那的空间,那苍白的月光照耀在破败的神器上,使人有着浮动的感觉。

  夜风带动了半的木门,吱吱地作响,寒意和水气自空的窗户,墙隙中透进来,更增加了森森的感觉。

  黑暗中,一切都安静极了。

  月光自屋顶上的破里穿进来,照在那空空的放神像的台子上,只见上面有一只金色的小苍蝇在爬动著。

  忽然,有一只细致如婴儿的白手,迅速而且无声无息地自黑暗中伸出来,而且极准确地用双指撮住了这小东西。

  那小金蝇兀自嗡嗡地挣扎著,但又迅速地随著那白哲的手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种金蝇是浙山区的特产,外表虽像普通的苍蝇,其实并不是蝇类,大家不过如此叫他们时了,这小金蝇最喜居于有水之处,性格多疑,甚是机警。

  黑暗中,传来一个幽幽的声一曰道:“六个!”

  于是,一切又恢复到了死般的寂静。

  破庙背后的飞瀑在怒吼著,但不时仍有一两声凄厉的夜枭鸣声穿过了隆隆水声,使人闻之而胆寒。

  庙外是一片方场,上面植了几棵不知名的大树。忽然有一棵大树的高枝上,咕噜咕噜地飞起了一群鸦。

  于是,有一个哴跄的人影,一步三跌地由大树下绕出来往前移动著。这影子慢慢地移动上了踏阶,映在这小土地庙的跃阶,折成了三段。

  半掩的庙门咿呀呀地打开了,那人影在庙门口停息了一会儿,显然地,这黑漆漆半峡的土屋使人有不祥的预感。

  那人痛苦地微着,他终于跨进了庙门。

  于是,一阵山风又把庙门吱呀呀地带上了,庙中除了屋顶破中照人的月光下,又回复了黑暗。

  那人委顿地倒在地上,两手在墙上扒,希望撑起身子来,但是良久之后,他喟然而叹了。

  忽然,那只哲白的手又出现了,静悄悄地像一个鬼手,它伸到了神台上,五指微张,掌心向上。

  那倒在地上的人骇然大惊,原来他见到四只小金蝇在距那手掌半尺之处,奋力振翅飞而不得。

  那五只手指渐渐地向掌心收拢,而这四只小金蝇彷佛受了无形的力似地,也缓慢地降落下来,但是它们并不甘心受缚,仍作盲目向上的挣扎。

  于是,嗡嗡之声又随著怪乎消失在神桌的背后。

  而那幽幽的声音又响起了道:“二十个。”

  接著是一声长叹:“唉!漫漫长夜,长此何堪?”

  神桌背后那人,彷佛视若无睹于另有他人在场似地,倒在地上那人可不悦了,他沉声道:“是怎么人?在下铁广!”

  他的右手本能地放在剑柄上。

  但是,破庙中仍如他刚进来时一般的沉静,在那黑色的月华之下,只觉到丝毫风在庙中盘柱著。

  铁广恐惧了,但他表面仍是十分镇定。

  天山铁家是无所惧怕的,但是铁广系新伤之后,而且,如果庙中另外的那个怪手若不是鬼魂而是人的话,那么他的武功真是已达到贯气伤人的地步了。

  天下武林除铁氐双侠外,能有这等深武功的人并不多,就铁广所知姬文央便是其中的一个。

  百步追魂!难道姬文央仍不放过我铁广?

  铁广的恐惧在瞬刻之间,化为愤怒了,他强自了口气,那股夹著清凉的气流,灌入他肺中,使他感到些微的舒服,他徐徐地道:“姓姬的,铁某人在此!”

  破庙中,嗡嗡地传著他的声音,但是神翕后面却仍是静的怕人,而庙外的飞瀑声中,传来一丝夜枭的尖呜声。

  铁广忍住伤痛,肃穆地撑起上半身,盘腿倚壁而坐,天山铁氏的声誉,使他内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他不能败坏天山铁氐的声名——他必须死得像个君子。

  忽然,神翕背后有声音了,那只是一个淡淡的音调,彷佛哺哺自语地在说道:“姓铁的?姓铁的?”

  现在,铁广听清楚了,这人并不是姬文央,他内心反而更加紧张,因为他若被姬文央杀害于这荒山僻野之中,天下人会指责姬文央的,因为姬文央明知他已是负伤之身,况且,根本是姬文央把他击伤的。

  但是,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天下人都会以为是误会。误会,虽然是令人遗憾的事,但为误会而死的人却最不值得了。

  如果不是见挫于姬文央于先,铁广决不会考虑到这么许多的,但在新败之后的他,不但体上受了重剑,而且心理上也受了打击—一个平素自负的人,是最不能忍受失败的。

  因此,铁广的心中不能维持往日的冷静,他在精神上已失去了平衡。缓地出了佩剑,他准备作殊死战,万一失败,他只有自刎—天山铁氏之后,是从不见辱于他人的。

  那长剑的尖端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那黄白错的光芸,反到铁广的脸上,使人望之而战抖。

  铁广的脸容是极端沉毅的,他确是名门之后,能临危而不,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气势。

  神翕后的那人冷冷地问道:“你可是天山铁氏之后?”

  铁广懼然一惊,但他装作夷然地道:“萍水相逢,又何必相识!”

  他心中新败之馀的怯势仍在。

  那人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倒把铁广吓了一跳,只听他说道:“不错,不错,你这话像透了铁家两个老货,喂,你是铁老大的儿子,还是铁老三的儿子?”

  铁广心中怒他出言不逊,但听他口气是长一辈的人物,他只得忍了口气,怒道:“家父讳长羽。”

  那人忽地拍拍手道:“不错,不错,铁老二还是个老光,谅他还窝不出个儿子来。”

  铁广闻言怒不可抑,但却冷哼哼地笑道:“中原武林能直呼我父叔的只有百步追魂一人,你又是何人?”

  他强自著心头怒火,中更是阵阵隐痛,他暗道此番休矣,因为他内伤甚是严重,已不容他再拖延了。

  里面那人喃喃地道:“百步追魂?百步追魂!”

  接著,他忽然发出一声得意的长笑,那笑声中气之足,震得铁广两耳生聋,便连庙外那怒瀑的森隆之声也被盖了下去。

  铁广大惊,他口而出道:“可是摩云客唐唐老前辈?”

  翕后那人笑声忽止,铁广以为所料不差,忙强自收敛心神,专心应付提防,摩云客是出名的任,不管东西黑白,正善恶,只要他看不顺眼,便会出手,所以不得不暗自准备。

  不料那人却大喇喇地道:“摩云客虽是英雄,却也不见得能胜过姬文央!”

  铁广更加诧异,这人口气之大上连武林近百年来两大魔头却不放在眼里,他左想右想,猛地想起一人,但又迅刻否了自己的想法,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对,常败翁决不会如此大言。”

  他说的声音甚低,但里面那人可大声问道:“喂,姓铁的,你说常败翁又怎样?”

  铁广盛气答道:“我说沈老前辈决不会像你这样说大话!”

  那人呵呵大笑,得意地道:“我不姓沈又姓什么?”

  铁广推算之下,中原武林除唐姬二人外,有如此高强的武技的人,除了威镇九洲洪大凯之外,便只有常败翁沈百波,但照父亲和叔父的描述,这人的口气都是相对与沈百波和洪大凯的习惯不符,他暗道:“寞非是遇到个疯子,不要沟衰翻船,被他冤了一顿,才真没好气呢。”

  他心中既认定是遇到了个冒牌的疯子,胆气便壮得多了也反相讥道:“你不姓沈又姓什么,我怎么知道?”

  但里面那人却大话说尽地道:“铁老大这块料也只配调教出你这种货来。”

  铁广越听越不是味道,只因听说常败翁从不与人争胜负,逆来顺受,那会说这等大话,心中越发认定这家伙是冒常败翁之名,如此一想,便连方才这人显的一手,也认定其有鬼花样了。

  他若像常人一样闲言便破口大骂,就算不得是天山铁氏之后,他不怒先笑,只是冷冷地道:“敢问少年英豪能出铁某人之右者有几?”

  他的口气是何等狂傲,大有当今天下,唯我独尊之气慨。

  不料那人不待他止口,便已抢著答道:“真是多如过江之鲫,数也数不清了。”

  铁广闻言,一阵怒气上冲,内伤更是作痛,他再也不能忍住这口气了,只因他虽曾见挫于姬文央,但百步追魂是老辈人物,可与铁氏双侠抗衡,自己败了也不算太没光彩,但现在这一口气,说他少辈英侠中,要占首席也很难,这对平素自负惯了的他,真是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了。

  他一阵急怒攻心,便扬声诘问道:“敢问此等武林健者之大名。”

  他很有把握那人举不出个确切的名字来,他已准备好了反击的话。因为这次雁之战,他和名列下面这首歌词的人,差不多都会过了面,少年英雄照武林中传诵的是:

  “长江游云龙,

  少年出八宗,

  崂山飞独鹤,

  血掌震大漠。”

  他认为就他已交往的人言之,中原武林的少年英豪,并不见得一定能胜过自己,因此,他准备了一套冷言热讥,以心头之愤。

  但是,里面的那人却缄默了。

  他等候著回话,良久,他得意起来,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示他对里面那人缄默的轻视。

  那人也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老夫一生,向不轻易褒贬,但少年中,能胜过你的也不少,譬如说——”

  铁广引耳凝听,他紧张了,手中的长剑轻轻地抖动著,象徵著胜负的意念,在他心中占了何等的份量——这是练武者,尤其是年青的高手所必有的现象。

  于是,他听得了斩钉截铁的三个字:“唐剑宁!”

  铁广一兀,这正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因为,唐剑宁是个不见经传的人,而他也确实没有会过(他并不知道和多事老人在一起的,便是令他现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唐剑宁)。因此,他得把自己事先拟好的讪笑词句闷在肚中。

  他更加气愤了,因为,竟有人会认为他不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如果那换成了艾锟,丘九渊等,这还可以说是事出误会,因为翕后这人并不知自己的实力,而铁氏又久未踏足中原,但这儿把自己放在一个姓唐的后生之下,这显然是对自己的轻视。

  他怒极而笑道:“只怕不见得吧!”

  他的声音稍为有些打抖,中的伤痛,有如阵阵怒涛般地摧残著他的神经,他的额上开始流汗了,那是虚弱的现象。

  他的掌心发汗了,他暗暗祈念著道:“爸爸,叔叔,你们俩个再不赶来,孩儿恐怕不能见到你们一面了。”

  翕后那人奇道:“喂!姓铁的,你被人打伤了是不是?”

  铁广闻言一惊,只因自己方才声音稍稍颤抖,他便听出了自己中气不足,这人武功确是货真价实,很可能就是常败翁本人,但他饶是你如是想,嘴巴还是蛮硬的,抗声道:“是又怎样?”

  那人幸灾乐祸地道:“活该,谁叫那两个铁老鬼当年把我打得如此之惨,今我姓沈的就是见死不救,眼看他两个家伙绝了后,哈哈!”

  笑声像针尖似地刺入铁广的心房之中。

  铁广奋力想站起来,但下腿一虚,又坐了下去,他嗤声道:“我姓铁的,男子汉大丈夫,决不希罕你姓沈的帮忙。”

  他言下已承认了那人是常败翁。

  常败翁忽又怪声道:“奇怪,铁家这一窝素来不落单,怎么两个老鬼会放心让这个家伙到处跑,不对,莫非是存心来作我姓沈的,小心!小心!”

  他好像是在叫自已小心似地。

  其实铁广心中也在奇怪,因为铁氏双侠曾说要马上赶到但怎会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铁广初入中原,能找到这破庙,也是受了他父亲和叔叔的指示,但是,他们两个老人家却何迟迟其来。

  他不耐烦了,但不耐烦又有何用?

  于是,这破庙又寂静无声了。

  铁广微着,常败翁仍陷入了沉思。他正在考虑,如果铁氏双侠出现了,他究竟是血战来报前仇,还是照旧忍气声算了。

  假如在五天以前,‘常败翁’沈百波那会想到‘战’字,而目下他的心情不同了,因为他已战胜了几乎是天下公认的第一高手——百步追魂姬文央。

  人在得意的时候,口气是与平时不同的。何况毕生负常败之名的沈百波,却能打了个最轰轰烈烈的胜仗。

  也就因此,铁广初时不相信自己遇到了常败翁,因为口气太不像平素的沈百波了。

  他好不容易胜了这一场,他反而更不敢轻易与人战了,因为,一个常败的人,打胜了一次,外人会以为是偶然的。假如这次的对手不是铁氏双侠,常败翁仗著一战而胜的得意之情,必会和人家大战一场,但是,铁长羽和铁长翼的拳脚,他是尝过滋味的,他不愿再因此而败坏了自己的名头。

  他喃喃地道:“最主要的是铁老儿一来就是兄弟齐上,若是一对一的话,哼,看我沈百波给他疠害——”

  假如没把握胜,他宁愿将这唯一的胜仗作为平生最后的一战。

  一旦乌鸦变了凤凰,将会比凤凰更珍惜羽,因为唯其是乌鸦,才知道凤凰羽美丽的可爱。

  因此,也只有常败的人,才会珍惜胜利,才会觉得胜利的可贵。这是千古不易之理。

  而沈百波蚩能脱俗?

  于是,他听到庙外的瀑布声中,夹著人类步行的声音。他惊讶了,因为来者有三人之多。

  那是有两个人走在稍后,步履十分轻快。几乎是落地无一声,有一个人默默地在前面走着,脚步声虽重些,但可辨出是个女子。

  如果后面的是铁氏双侠的话,前面那女人又是谁?常败翁索知铁氏双侠是不与旁人同行的。

  沈百波自以为是地想:“她一定是铁长羽的老婆。”

  铁广也听到脚步声了,可是,他不得不集中仅馀的全部精力来提防常败翁,因为他知道沈百波是和铁家有梁子的。

  于是,两个人都屏气静待着。

  忽然,那女的在庙门外扬声问道:“里面有人吗?”

  常败翁大惊,因为,那是飘零仙子李珊!

  铁广看上去也是极为惊骇。

  但他们都没有出声,月光自庙宇屋顶的破里照进来,在布蛛网尘灰的梁上飘浮著。

  于是,他们听到了拔剑的声音。接著,门儿咿呀呀地打开了,只见一支由森森地长剑轻轻地顶在打开的门扉上,沿著那支剑身往上窥去,是一个宽大的衣袖,剑柄没在衣袖中,那葱般的玉指,也就令人无从窥探到了。

  珊骇然地立在门口,因为她一眼瞥见了盘腿坐著的铁广。

  铁广此时看上去已不是一个浊世中的俏公子了,他的发髻散了,长发披散在肩上,脸上已失失去了血,惨白已极,双眼因乍遇月光正,而眯成了一条

  他的衣服破散了,袍上沾了许多尘埃。

  他活像一个活僵尸。

  铁广也骇然了,因为他见到了秀丽的珊背后,耸立著两个人——铁氏双侠。他知道父亲和叔父是孤僻而且极容易冲动的,这年青的女子站在庙门口,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们为了自己这分伤势,必然会迫不及待地把她除去。

  任何人都不愿看到一个年青美丽的女于受损,何况平潇酒的铁广—

  果然,变生俄顷。

  就在李珊瞥及铁广而一怔的一刹那,站在背后那两个汉于,同时大吼一声,一个箭步便往庙里闯。

  珊觉到背后一阵劲风,心中大惊,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长剑反手挥出,只见她长剑自左胁下穿出,顺势反身。

  她的长剑组成了一道剑网,银烂的光辉,渗和著金黄的光华,煞是好看!剑尖在光网中极端迅速地迹动著,在在不离来者的全身三十六大

  铁氏双侠救亲情急,只听铁长羽怒极而笑地哼了一声道:“去!”

  他身形不停,两手临空急抓,五指不离敌人的剑尖,他竟大胆地要撮住珊的剑尖。珊没见过这种打法,不由一阵慌乱。

  铁氏双侠的老二铁长翼,可也没闲著,他和兄长一起腾身,本想穿入庙门,但这庙门实在太小,仅容一人,而前面那女子偏偏挡在门口。

  他一眼便知,铁广的伤势十分严重,他心中真是急怒攻心,也管不得面前是一个年青的女子了,他怒哼一声,右掌灵捷地拍出,竟穿过了飘零仙子的剑网。

  他已是手下留情,用的是旁推之力,并不会伤及珊,而只是迫她让开所占住的庙门的地位。

  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只怪手来得真是快如闪电,竟连自己这手快剑所组成的剑网也阻不住他来势,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了,而几乎在同时,她潜意识地惊叫一声。

  同时,庙里面有了动静。

  铁广勉强使尽了仅剩的精力大叫道:“父亲!叔叔!”

  他再也不能支持下去,便重地一声,委顿倒地。

  此时铁长羽大吼一声,已自抓住了珊的剑尖,那剑支去势顿挫,便猛然地上下拍动不已,跳然一声,已自折断。

  而珊尖叫之时,右手虎口一阵震痛,已自把握不住,本能地一松手,于是,那支断尖急慷地上了高空,像一个慧星,划空而过。

  这些动作,几乎是在一眨眼之中发生的。

  铁长翼的右掌正要抓住珊的左臂,往旁一推,忽然,庙中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打来一股拳风,其势惊人。

  那拳风来得古怪,竟然绕过敏珊身躯,直扑尚在空中而还没有落地的铁氏双侠。

  其势猛烈之极,所过之处,空气为之,连连发出呜呜之声。

  铁氏双侠大惊,异口同声地吼道:“霸拳!”

  铁长羽和铁长翼几乎是同时地内掌来势而拍出。

  百忙之中,铁氐双侠不愧为一代宗师,铁长翼本已伸到珊身前的右掌,忽然微微向外一拨,便把已是茫然的李珊拨得往旁速退十步,出了掌力圈子以外。

  三股拳风轰然而遇,其声竟盖过了近处飞瀑之声,掌声过处,只见铁氏双侠都已退了一步,庙前的石阶上,整整齐齐地显出了二个脚印,都深达寸许。

  而庙中一声轰然,庙背那道砖墙竟齐跟倒塌,尘土飞扬之际,只见一个人影,穿墙而出。

  铁氏双侠讶然地互相看了一眼。

  失传了数百年的霸拳,竟会在雁山上这破庙中再现?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

  李珊怔怔地望着他们,她知道天下能使霸学者只有一人,而那人却是神秘无踪可寻——

  但是,眼前这二人能抵得住霸拳的又是谁?她忽然记起了二个人,她哺哺地道:“天山铁氏?”

  但铁氏双侠并没听清楚,因为他们目前救铁广要紧,也管不得一旁的李珊了,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地。进了庙中,而也不知是那一个顺手关上了庙门。

  于是,从这小破庙的正面看上去,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珊缓步而去,月光照在她身上,地上显出了长长的影于,是何等的孤独与寂静。

  忽然,珊嘴里轻轻地念道:“曲高和寡,非曲之尤,孤星孤星,何孤之有?” Www.GuWe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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